小佳同学

有华晨宇的夏天很美好。

  那天,在房间里收拾旧书,忽然从卷脚的数学书中掉出两张华晨宇的明信片,那是王牌对王牌里的镜头,彼时的花花因倒放听歌的技能获得满场好评,笑得像只旗开得胜的小老虎。而明星片的背面是女孩清秀的字体:祝花花的一切越来越好,祝潇潇中考顺利,等我们长大,一起去花花的演唱会,一起回家。署名:许乐琪。

  其实我早想分享一些和乐琪的往事,那个关于大哥,关于夏天,关于初三,关于拼搏的女孩已成为我脑海中会散不去的印记,我永远记得她浓密卷翘的睫毛下一双如流浪猫般露怯的眼睛。

  初三那年,学校以学生的成绩为界开放了每周三节的特色班,我因成绩浮于中游被分到了辅中班,与与我半斤八两的许乐琪就此相遇。

  那天,我带着花花的应援杯来到教室,随意的找了个位置坐下。刚将被子放好,身边的女孩忽然递过来一张便利贴:我也喜欢华晨宇。那个女孩就是许乐琪,她扎着清爽的马尾,个子不高,瘦的厉害,笑得时候露出两排很白的牙。

  我挑衅她:“我叫杨潇,我是华晨宇老婆。”

  她笑了笑:“真巧,我也是。”

  她问我:“你什么时候入坑的?”

  我顿了顿:“歌手。”

  她鄙视我:“我是天籁粉,你可真菜。”

  这便是我们两个火星人的第一次相遇,一点也不温馨美好。

  许乐琪基本可以和不会唱歌画上等号。她说,那些很厉害的音乐人可以在花花的歌中分析出一堆技巧,可她不行,她喜欢上花花只是因为他的情感深深打动了她。在《我很丑可是我恨温柔》中,那句我很丑,“可是我有音乐和啤酒”使她忽然爆哭,在这首歌中,她听出了孤独和兀自坚强。用她的话来说:“我也很希望有人来爱我,可是我说不出口,花花对我来说,是精神共鸣,也是精神救赎。”《夜半歌声看那个》中,她反复咀嚼着“用尽一生,也愿意去等”,“带着你飞奔。找永恒”后,毅然决定追随那个男孩。

  “不是他唱了我喜欢的歌,而是我本来无感的歌被他唱出了新的灵魂。”

  乐琪说着说着蹲下身,小声的啜泣着,我抱住了她,我太懂她的感受了,我们有着相似的经历,我们都是被花花的音乐关照的人。

  那天傍晚,我们手挽着手走过操场,,她听《烟火里的尘埃》,我听《卡西莫多的礼物》然后我们摘下耳机齐声合唱《我管你》,我们唱着跳着,在灰败的夕阳下肆无忌惮的笑着,闹着,我们躺在足迹斑驳的操场上说着胡话:

  我说:“老子以后要当花花的厨师兼保姆,我会把他的家打扫的干干净净,我不会让他饿着 不舒心着,我会把他养的白白胖胖。”

  乐琪说:“老子以后要当花花的经纪人兼保镖,我才不会在他的事情上出任何差错,我会让他成为华语乐坛最棒的歌手,那些什么狗仔队私生饭啊,见一个打一个,往死里打的那种。 ”

  “你这是异想天开。”

  “你才是白日做梦。”

  “我不管,我上辈子肯定是他的钢琴。”

  “我还是他的音箱呢!”

  “我是他的羊腿。”

  “我是他的冰淇淋!”

  “我是他的破洞裤!”

   “我是他的提词器!”

  这天没法聊了,我毫不留情地踹了她一脚,她咯咯咯的笑着,红红的脸颊映衬着半边天。

  我生日那天,五月二十一日,花花发布了2019演唱会的号外,乐琪编了两只红手环送给我,我们坐在一起,憧憬着有一天能带上它,飞往演唱会的现场,听我们的王子殿下唱歌。

  乐琪说,演唱会对她来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花大几千去见一个明星,对她的家境来说荒谬的像个笑话。我揉了揉她的头,她靠在我的肩上,卷翘的睫毛上沾满泪珠。

  乐琪的成绩开始下滑。

  我抱着一叠作业去办公室的时候她正被她的老师训斥着,她更瘦了,低垂着脑袋,手指搅在一起,更像被人遗弃的流浪猫了。

  我在门口等了很久她才出来,我问她:“犯事儿了?”她摇头:“数学没考好。”

  “考多少?”

  “七八十。”

  “怎么考成这样?”

  她抬头,脸上撑开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不用你管。”

  那个时候,距离中考不到五十天。

  周末的晚上,乐琪约我出来,还带了几罐超市买的啤酒。

  “我实在不知道找谁了...”她皱着眉,这一次却没有掉眼泪。她打开手机,放了一首大哥的《爸,我回来了》,她喃喃地跟着唱,唱到那句“你要我怎么和你像啊”的时候,我控制不住地推开她,眼泪刷的留了两行。

  一双柔软的手抱住了我,是乐琪。

  我转身,将她拥入怀中,我抚摸着她的头发,用发抖的声音极尽温柔地安慰她:“多好,我和大哥都陪着你呢...”

  乐琪的父母离婚了。“是终于离了,”她自嘲地笑了笑,强调了终于两个字,“她们的感情没有一天是好的,争吵,谩骂,摔东西,这些声音在我家再正常不过。”乐琪说,每次吵完架,母亲甩手走人,父亲拿她出气。初一那年,她来例假,父亲一脚踹在她肚子上,她用美工刀划破了掌心,他在堪堪住手。

  她声音平静,面无表情,仿佛一个拼死挣扎的溺水者终于失去了生的希望,松开了手中的浮木。

  我换了歌,我换成了《写给未来孩子的歌》,花花念叨着亲爱的宝贝,嗓音温柔而真诚,我握住她苍白的指尖,陪她仰望孤寂的夜空。

  乐琪的状态非常不好,她一度出现自残倾向。将碎玻璃片握在掌心,享受疼痛带来的快感,她经常神情恍惚,跪在地上狂哭不止,甚至一天只吃一顿饭。

  她有意不打扰我,远离我的生活,一周三节的特色课再没出现过。

  最终,乐琪因为成绩过差被调离辅中班。

  而我,也渐渐投入到初三的最后冲刺,每天学习到凌晨,趴在卷子上继续奋战。母亲总是捧着一杯热牛奶站在我的身后默默支持我,我抬头,呆呆地看着黑沉的夜。

  乐琪,这样的夜,可有谁为你热一杯纯牛奶。

  乐琪空间的最后一条说说是一段难懂的文字:最低谷的那段时间,我才深刻感觉到你很重要,我想象着你把自己关在房间,享受一个人的音乐狂欢。那个时候你在想什么,你也这么难过吗?你真的是一个太美好的人,你站在阳光下,用才华书写那么多人的梦想,我沉睡在黑夜里,你的歌声就是我灯火通明的前方。

  我笑了笑,我知道她说的是大哥。

  那是中考前的最后一个夜晚。

  阿华,谢谢你出现在我们不那么美好的青春里,乐琪,祝我们一切顺利,前程似锦。

  我在父母的期盼和祝福声中踏入考场,挥笔书写着自己的前途和未来。我央求父母,若是我考上一中 他们便支持我去演唱会,见我最爱的人。

  中考像一阵风,吹过我兵荒马乱的青春。八分之差,两道选择题的距离,我离一中擦肩而过。而乐琪更惨 她考的奇差,连八中的分数线也没有达到,她去了别的城市,在一说我说不清的院校艰难地求学。

  乐琪走前的那个夜晚,我直接睡在了她家。

  她的行李是我帮忙收拾的,她的父母站在一旁,满眼愧疚,尴尬得不敢上前。

  我们钻进被窝听歌,还是老样子,她听《环游》,我听《寻》,最后我们摘下耳机,轻声合唱《新世界》。

  乐琪说 她也要奔向她的新世界了,为此,她特意剪了短发,而她常绑的那个草绿色蝴蝶结,像她的过往种种,伴随着一地碎发被扫进了垃圾桶。

  乐琪走的那天,拖着行李箱,背着双肩包,穿着白裙子,带着那个红手环,像一朵盛开的栀子花,恬静且美好。

  我们谁也没有说再见。

  她再也没有联系过我,而我手机里那个署名许乐琪的号码在经历了不知多少个无人接听后成了空号。

  我知道,乐琪在努力拜托着过去的一切,而我,像被她剪掉的长发,丢弃的蝴蝶结,曾经的无助与狼狈,她通通不想要了。

  我笑了笑,点开音乐,是大哥的《巨鹿》

  亲爱的乐琪,你是否和我一样,正守在同一片蓝天下,听着同一首歌。

  祝你像花花梦里的巨鹿,追着阳光,奔向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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